“這些年來，陛下身邊的人皆離陛下而去，眾叛親離，陛下就未曾想過是為什麽？！”昆玉停了停腳步，失望至極的道：“陛下好自為之！”說罷竟是頭也不回的走了。一個人最可悲的是從不自省自身。

南帝看著他毫不回頭的身影，支撐不住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
眾叛親離，而晉陽，英雄豪聚，人人齊心，這鮮明的對比，血淋淋的現實，紮透人心似的，疼的厲害。

可是……

拿不起放不下……他怎麽放得下，這是他的江山啊。

刀沒架在脖子上，存著馮璋是自己兒子的僥幸……他寫不了這份降書。寫不了！

“陛下，蘭妃娘娘自盡了！”現實並沒有給南帝更多的緩沖時間，外面一個小太監慌張的進來稟報。

南帝雖然與蘭妃並沒有多少感情，可是乍然聽到這等死訊，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，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，竟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。

“陛下，陛下……”大太監急了，忙去扶住南帝。

進來稟報的宮人嚇的呆了，臉色煞白如紙，生怕被大太監追究，竟是反應過來後，不管不顧的拔腿便不要命的跑出去了……

若是在以前，宮人嚴守宮規，如同走狗，是不可能會有這等膽子的，可是現在宮中亂象頻仍，此時不跑，更待何時？！

大太監沒有時間去管這個小太監，狼狽的扶著南帝，急吼吼要叫宮人去請太醫，然而宮人們只顧收拾東西，此時哪裏還有人理這君臣二人？！

大太監心中生出悲愴之感，用手指掐了掐南帝的人中，南帝才幽幽醒轉，一醒來，眼眶卻先紅了……

“陛下要保重龍體啊……”大太監哭泣著道，“這些該殺的朝臣一逃，宮中就亂了，亂軍還沒殺來呢，自個兒先亂了，先自毀城墻了，等亂軍一來，都不用他們攻城，不費兵力就能進來了，自個兒從內裏將城防給弄亂了……這可如何了得啊……”

此時的南廷上上下下，還有誰人會想著反抗？！如今主力都消滅了，上上下下都如喪考妣，根本沒有抵抗之心。更沒有這等能力去抵抗。

南帝掙紮著爬了起來，壓低聲音道：“……去，去看看蘭妃。”

大太監扶著他，兩人又步履匆匆的去了後宮。

蘭妃已經沒氣了，被她的宮人從梁上抱了下來，放到了床榻上。

吊死的人死相都不怎麽好看，南帝看到這等慘相，半點沒有她生前的美貌的樣子了，心中頓時劇痛不已。

他與蘭妃沒有感情，談不上人死了有多傷心，只是突然死在這種時候，南帝還是覺得自己真的眾叛親離，一無所有了……

哪怕只是一個給了他綠帽子的妃嬪陪著他，也寥勝於無啊……可是，都沒有了，都沒有了……

其它妃嬪更無感情，早就跑光了。

南帝的眼淚就直掉下來。

宮人哭哭咽咽的道：“……這才一會兒功夫，娘娘就……娘娘不準我們進來打擾她，結果就成了這般……等抱下來的時候，人都涼了……”

“可，可留下什麽遺言？！”南帝道。

“留下了這個，”宮人道。

南帝接了過來，打開看了，眼眶微微一紅，他疲憊的擺了擺手讓宮人們先下去。

“此時走了，倒也幹凈，總好過大軍進了城被折辱的好……”南帝道。

“蘭妃這是為何……？！”大太監不理解的道。

“畏罪自盡，知道沒有希望了，遲早要被清算，還不如現在就死了，其實未必就與沐蘭碩有多深的感情，這個女人，朕知道，最愛慕虛榮，最愛奢華，最貪生怕死的了……若不是到了絕路，不會求死。”南帝道：“這樣子也好，其實也好，幹幹凈凈的走，也好……”

只是觸痛到南帝心中的痛點，南帝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的悲愴。

晉陽入駐，帶來的是絕路，給很多人的絕路。

蘭妃身邊的宮人還算忠心，見南帝叫他們進來，便都紅著眼睛老老實實的跪了下來。

“你們也是忠心人，她既走了，你們送她最後一程，也算是全了忠義之心了，將她好生葬了，你們也自行離去吧……”南帝疲累的道。

“是。”宮人們都痛哭起來。

南帝踉蹌的出來，外面林，李兩位大人也已經來了，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，這兩個人這段時間一直很是猜忌彼此誰會被立為相。

然而到了此時，誰被立為相，還有什麽意義呢？！

去較真當初是不是中了計，都已經沒有用了。

“陛下，”林大人道：“收拾包裹，走吧……”

“走？往哪兒走？！”南帝道：“北有晉陽，南有義軍，還能逃哪兒去？！”

“陛下！”李大人泣道：“陛下不能放棄啊，只要陛下還在位，南廷便不會倒，總有忠義之士跟著陛下……”

“今時不同往日，不一樣了，”南帝道：“當年朕南渡，帶了半數的身家前來金陵，可是如今這局面，你知道與當初有何不同嗎？！不一樣了，你們還不明白嗎？！當年尚有收覆之機，如今，只有奔逃而已，不可能再妄想天下重回朕之股掌，”

林大人道：“陛下若不走，南廷就徹底的要讓於人了……”

南帝道：“給朕一個最後的尊嚴吧。”

“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？”李大人道。

“國師剛剛才走，”南帝道：“他勸朕寫降書，迎晉陽大軍進城。”

兩個人吃了一驚，道：“他瘋了麽？！這個賣國賊。”

南帝道：“朕不寫降書，也不逃走。朕是個懦弱的君王，如今這樣也算是最後的堅持了。”

“陛下！”兩人哭了起來，道：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啊……”

“朕不服晉陽，”南帝道：“朕想賭一把看看，晉陽配不配得上這個天下。”

兩人怔怔的看著他。

“拿命賭，”南帝道：“若是義軍先進城，朕死也不服晉陽，若是晉陽先入城，朕心服口服……”

兩人都呆住了，道：“陛下何必如此賭氣？！這不是小事，這是陛下的命吶，義軍若入城，陛下只會受折辱而死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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